水在山間劈出一道閃電，上游平靜的來水在此收緊，立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峽，在千萬年前橫空出世。

我記得初見虎跳峽的場景。

沿著窄窄的棧道拾級而下，幾十輛大巴上的游人被小批小批地放入，饒是這么著，棧道上還是有點人聲鼎沸的意思，越往下走，水聲越大，人聲，倒變得渺小，剛開始，還有人提高聲音說話，再往前走，連最多話的人也噤聲了——郁郁蒼蒼的樹木間隱約傳來金沙江的怒吼，任何人聲，都被它吞沒。腳下木棧的顏色漸漸變深，泥土也漸漸濕潤起來。終于，當我站在緊貼江水的觀景臺上時，一個巨浪夾雜著渾黃的泥沙沖擊著兩岸，飛濺起數十米高的水花。我的手情不自禁地一抖，脖子上的相機被掛繩勒得生疼。我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水汽，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滔滔江水所有的收斂和積蓄，都是為了這竭盡全力，堅定無悔的一躍——上游平靜安詳流淌著的金沙江到了此處，已是山窮水盡疑無路，它是硬生生劈開雪山，擠成十余米寬的激流，現在，它在這里，激蕩著我們的耳膜，放散出萬千水霧，涼涼地，滌蕩著我們浮躁的靈魂。

這蘊育在荒野中的美，比名山大川更能震撼我的心魄。凜冽的山風吹過，仿佛老虎剛剛越過，把那威風凜凜的一聲長嘯留在山谷中。

我緊扶鐵欄桿，欄桿嗡嗡作響，竟能感受到虎跳峽的江水帶來的震顫。撲面而來的水花打濕了我額前的頭發，四周游客的歡呼，山野間蟲鳥的鳴叫，曠野里的一切喧囂，都湮沒在江濤的怒吼中。仿佛時間也凝結在這驚心動魄的激流之中。眼前的滔天巨浪一次次拍打著兩岸的石壁，又一次次被拍回來，形成了無數旋渦。我見到金發碧眼和黑發黑瞳的背包客，面對如此力量雄渾的大美，連相機也忘了從封套里拿出來，只是面向水聲轟鳴處閉目，雙手合十。

在這里，一切言語都多余，一切鏡頭也多余。

離去的時候，回身望去，竟見溫暖明媚的陽光映照在點點飛濺的浪花上，輕輕托起一道絢麗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