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瑞典]塞·拉格洛芙·騎鵝旅行記(節選)》鑒賞

[瑞典]塞·拉格洛芙

有魔法的笛子

1

風暴把野鵝遠遠地吹刮到另一邊去了。他們整整飛了兩天才望見了格里明根古堡。古堡的四周被山巖圍繞著。它的墻也和山巖差不多，顯得非常峻峭，上面布滿了青苔，還生著一叢叢有刺的矮樹。古堡的四角，聳立著四座高高的塔樓，塔樓的頂就好像四個尖尖的山峰。

野鵝飛到古堡附近，在一個很深的峽谷旁的一片凹陷的山崖上停了下來。

在這個峽谷的底部，有一條微細的、幾乎看不出的小溪在奔流。

在一百年前，當阿卡第一次率領野鵝向北方飛的時候，這一條小溪曾經是一條真正的洶涌的河流。當時古堡中還住著人，峽谷上還搭著一座狹窄的木橋。

但現在，古堡早已一派荒寂了，那條河也干了，原來那座木橋也只剩下了兩根腐朽的木頭。

野鵝們在新地方還沒有布置好睡覺的場所，立刻飛來了一位訪問他們的客人。這就是鸛鳥先生愛爾明利赫，他是格里明根古堡最古老的居民。

鸛鳥先生輕輕地跳動著走到老野鵝阿卡前面，按照一只有教養的鸛鳥的規矩，把右腳縮到肚子下面，同時深深地鞠躬，這樣，他的長長的尖嘴就一直插到巖石的縫隙中去了。

“我很高興能看到你，愛爾明利赫先生。”阿卡說，“你們一切都順利吧?你的太太好嗎?你們可敬的鄰居——兩位貓頭鷹姑姑——近來怎么樣?”

鸛鳥先生本來想立刻回答的，可是他的尖嘴牢牢地嵌在巖石中間拔不出來了，因此，他那回答的聲音，只能是一陣含糊不清的咕嚕聲。

他不得不破壞鸛鳥的恭敬禮節，把兩只腳都放在地上，牢牢地用力撐住，像從墻上拔釘子一般，竭力把自己的尖嘴從巖縫中拔出來。

最后，鸛鳥先生完成了這項工作，他把自己的尖嘴一開一閉地嗑了三聲，檢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損壞的地方，接著就回答說：

“啊，阿卡隊長!你們剛巧碰上了不太平的時候!我們的古堡正遭受著可怕的災禍的威脅……”

鸛鳥先生悲哀地低低垂下頭去，他的尖嘴又插到巖石的縫隙中去了。

“聽我說，愛爾明利赫先生，”阿卡說，“能不能請您把您的長嘴從石縫中拔出來，把你們遭受災禍的情形詳詳細細地告訴我?”

鸛鳥先生用力一拉，把長嘴從石縫中拔了出來，絕望地叫道：

“你問我們發生了什么災禍嗎，阿卡隊長?奸猾兇險的敵人想毀滅我們的家，想使我們變成叫化子和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們想殺害我們的妻子和孩子。因此，我昨天忙碌了一整天，一點也不可惜自己的尖嘴，把我窠里的破洞和空隙都堵塞了!可是我心里明白，這一切恐怕都是白費力氣的。可是難道我能違抗我的妻子的主張?不論我怎么對她說，她還是絲毫不聽，我的話對她來說，好像鵝毛上的水一般……”

鸛鳥先生說到這兒突然閉住尖嘴不做聲了。他覺得自己非常失禮。他竟會在無意之中脫口說出了鵝毛!

但是阿卡卻故意裝做沒有聽見鸛鳥先生的話。她認為，為了這種小事生氣，是有失野鵝尊嚴的。

“你們那兒究竟發生了什么災禍?”她問，“也許是人們又回到古堡里來了吧?”

“唉，如果是那樣倒好了!”鸛鳥先生悲哀地說，“阿卡隊長，我們的敵人比人類更可怕。灰田鼠，灰田鼠快要進攻我們的古堡了!”他高聲叫道，接著又低下了頭。

“灰田鼠?為什么您到現在才說出來?”老野鵝叫道。

“我怎么沒有說出來，我一直就在說他們呀。你得明白，這批強盜可不管我們世世代代住在這兒。他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們已經嗅到了古堡中藏著谷子，那就是說，你得把地方讓給他們。唉，可憐的、可憐的愛爾明利赫太太啊!唉，我那可憐的、可憐的孩子們啊!”鸛鳥先生又嚶嚶哀泣起來了。

“現在不是流眼淚的時候，鸛鳥先生!”阿卡嚴厲地說，“我們連一分鐘的時間也不能錯過。決不許他們這樣橫行霸道。”

“你總不會是準備和灰田鼠開戰吧?”鸛鳥先生冷笑一聲說。

“不，”阿卡說，“可是我們這兒有一個出色的戰士，不管田鼠有多少，他都能對付得了。”

“能不能讓我見一見這位奇異的勇士?”愛爾明利赫先生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問道。

“那有什么，自然可以。”阿卡回答，“馬丁!馬丁!”老野鵝開始大聲喊叫。

馬丁很快地跑了過來，對客人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這就是你們的‘勇士’嗎?”愛爾明利赫先生用嘲笑的口氣說，“一只很不錯的鵝，很肥。”

阿卡什么也沒有回答，她轉過身子對馬丁說：

“叫尼爾斯過來。”

過了一分鐘，馬丁已經馱著尼爾斯回來了。

“聽我說，”年老的阿卡對尼爾斯說，“你應當幫助我完成一樁重大的事業。你愿意和我一起飛到格里明根古堡中去嗎?”

尼爾斯對阿卡居然請求他幫助，感到非常光榮。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鸛鳥先生已經張開長長的鉗子一般的尖嘴，把尼爾斯攔腰夾住了。他把尼爾斯一下子拋到空中，接著又用尖嘴把孩子銜住。

鸛鳥先生把這個把戲表演了七次，接著把尼爾斯放到阿卡的背上，說：

“哈，如果灰田鼠知道他們的對手是誰，他們一定會嚇得東逃西散的。再見!我先飛去警告我的太太和我可敬的鄰居吧。要不，他們一看到你們這位‘巨人’就會嚇個半死的。”

鸛鳥先生又很響地嗑了一下尖嘴，接著就飛走了。

2

格里明根古堡正亂成一團糟。堡中所有的居民都拋棄他們住慣了的老地方，跑到塔樓的屋頂上去了——鸛鳥愛爾明利赫夫婦的家就在那兒。

他們的窠的確是很出色的。它牢牢地筑在一個古舊的車輪上。厚厚的墻壁是用樹枝和草皮壘成的，里面鋪著柔軟的青苔和羽毛。窠的外面像鬃毛一般長滿了密密的野草和一叢叢的野大蒜。

愛爾明利赫夫婦的家，現在擠滿了格里明根古堡的居民。在窠的邊沿坐著兩位可敬的貓頭鷹姑姑，她們不斷害怕地眨著她們圓圓的大眼睛。一只變野了的、很老的母貓，住在窠的底部。她伏在愛爾明利赫太太的長腳旁，好像小貓一般，可憐地咪嗚咪嗚地叫著。在愛爾明利赫家的墻壁上面，頭朝地腳朝天地倒掛著幾只蝙蝠。他們感到非常難堪。不論怎么樣，灰田鼠總算是他們的親族。不錯，那是很遠很遠的遠房親族，但終究是他們的親族。可憐的蝙蝠老是感到人家在斜著眼睛看他們，好像這一切災禍都是他們的過錯。

鸛鳥愛爾明利赫先生站在窠的中間。

“我們必須逃走，”他堅決地說，“要不，我們統統會被毀滅的!”

“是啊，我們會被毀滅的，我們統統會被毀滅的!”老母貓咪嗚咪嗚地說，“難道這批強盜有什么心肝嗎?他們一定會咬掉我的尾巴。”接著她用責備的眼光望著那些蝙蝠。

“真有她的——虧她還在為那條脫了毛的尾巴發愁哩!”那位年紀較大的貓頭鷹姑姑氣沖沖地說，“那批強盜甚至會吃掉活生生的小鳥……我十分明白這批家伙的習性……所有的田鼠都一樣。可是別種老鼠也不會比他們好!”她眨著圓圓的眼睛惡狠狠地說。

“唉，我們會碰到什么樣的災難啊!我們會碰到什么樣的災難啊!”鸛鳥太太悲哀地叫道。

“啊，來了!他們來了!”貓頭鷹老爹法里麥尼耶突然叫道。老爹老是棲息在塔樓的尖頂上。他像一個哨兵一般，向四面八方瞭望著。

大家都像在一個口令之下轉過頭去，而且一下子被嚇得呆住了。

那時候阿卡已經馱著尼爾斯飛到了。但是誰也沒有對他們瞧上一眼。所有的動物好像被魔法迷住了一般，統統向下面望去，朝同一個方向望去。

“他們怎么了?他們在看什么?”尼爾斯一面想，一面在阿卡的背上微微抬起身子。

起先，他并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東西。

在下面，古堡的壘墻外面，蜿蜒著一條很長的灰色的路。

突然，尼爾斯發覺： 那條路正在蠕動，正在搖晃，好像活的一般，它一會兒變闊了，一會兒變狹了，一會兒拉得很長，一會兒又縮短了。

“啊，這就是灰田鼠的行列，灰田鼠!”尼爾斯叫道，“快些飛開去，離開這兒吧!”

“不，我們要留在這兒，”阿卡鎮靜地說，“我們必須援救格里明根古堡的居民。”

“可是你大概沒有看到他們有多少吧?即使我又變成一個真正的人，我也對付不了他們。”

“如果你很高大，像一個真正的人一般，那你自然什么辦法也沒有;但你現在是一個小人，像小妖精一般，那就恰好能夠戰勝所有的灰田鼠!快走到我的嘴邊來，我必須在你的耳邊低聲說話。”

尼爾斯走近了阿卡，老野鵝就在他的耳朵旁輕輕地說了好久。

“妙極了!”尼爾斯拍著自己的膝蓋笑起來了，“他們得為我們跳舞呢!”

“不要做聲!不要做聲!”老野鵝咝咝地發火道。

接著，阿卡飛到塔樓尖頂上，跟貓頭鷹老爹法里麥尼耶低聲談了好久。

突然，貓頭鷹老爹快活地叫了一聲，一下子離開了塔樓的尖頂，直向遠方飛去。

3

當那一大群灰田鼠趕到格里明根古堡的墻腳下時，時間已經是半夜了。他們在古堡周圍整整地繞了三圈，找尋著通路。但是所有的門都緊緊地關閉著——沒有一條縫，也沒有一個洞。

灰田鼠搜尋了很久，終于找到了一塊微微從墻上往外突出的石頭。他們從四面八方跑來推這塊石頭，但它動也不動。于是灰田鼠們一齊咬的咬，抓的抓，開始挖掘嵌在那塊石頭下面的泥土。他們向這塊石頭沖擊，紛紛爬到上面，把他們所有的重量都聚集起來。

那塊石頭終于松動了，它搖晃起來，最后轟的一聲從墻上落了下來。

當一切都平靜下來以后，灰田鼠們就一只又一只地鉆進方形的漆黑的墻洞。他們向前爬了幾步就停下來，防備著敵人的攻打。

什么叫聲也沒有，什么沙沙聲也沒有。整個古堡里的居民好像統統都死光了。

于是灰田鼠們嗅著每一級梯級，慢慢地向上面爬去。

第二層樓是空的。在好多間已經被人們拋棄的寬敞的大廳中，堆著像小山一般的谷子。灰田鼠們都餓了，谷子的香氣引誘著他們，但他們連一粒谷子也不動。

也許這是陷阱?也許住在古堡中的敵人想突然進攻他們?不!他們決不中敵人的奸計!當整個堡壘還沒有被他們完全占領時，他們決不能想到什么休息和食物。

灰田鼠們搜遍了第二層的每一個角落，接著就向第三層爬去。他們搜遍了和嗅遍了那兒每一個黑暗的角落，也搜遍了所有的大廳和走廊。

到處都沒有敵人。敵人一定害怕了，逃走了。現在整個古堡都屬于他們了!

于是灰田鼠們像火山的巖漿一般向下涌去——趕到堆谷子的地方去。

他們互相推著，擠著，壓著，抓著，咬著，接著把他們的頭一下子鉆進松松的谷堆，開始貪心地咬著顆粒飽滿的谷子。

突然，遠遠地傳來一陣微細但是清脆的笛子聲。

灰田鼠們頓時警覺起來。他們抬起了頭，呆住了。

但是笛子的聲音停了，灰田鼠們又開始向美味的谷子撲去。

但他們還沒有咬開一粒谷子，笛子又吹奏起來。笛子的聲音起先吹得很輕，灰田鼠們好容易才能聽見，但接著吹笛子的人吹得愈來愈大膽，愈來愈有信心，笛子的聲音也就愈來愈響亮。終于，笛子的聲音好像透過了厚厚的石墻，整個城堡中都充滿了那一陣又一陣的響亮的顫動的聲音。

灰田鼠們一只又一只地拋棄了成堆的谷子，開始向吹笛子的地方跑去。某幾只最頑固的灰田鼠還賴在那兒不走——他們已經貪心地，很快地吞下了幾顆飽滿的谷粒。但是笛子的聲音不斷地在召喚他們，催促他們離開古堡，終于使他們也不得不服從它的命令。

灰田鼠們好像被魔法迷住了，他們像陀螺一般滾下樓梯，從同伴們的身上跳過去，終于直接從墻洞里面向外亂竄。

在下面，在古堡的院子中央，一個小人正站在那兒吹奏一枝小小的笛子。

灰田鼠們把他密密匝匝地圍繞了起來，抬起他們的尖嘴巴，瞪起他們的小眼睛，呆呆地注視著他。

院子里已經擠滿了灰田鼠的軍隊，可是還有許多新的灰田鼠不斷地從古堡里竄出來補充進去。

笛子的聲音略微一停，田鼠們就翹起他們的胡須，張開了嘴，咯吱吱地磨著他們尖利的牙齒。只要再過一秒鐘——他們就會撲到這個小人身上，把他撕得粉碎。

但是，笛子重新吹奏起來，灰田鼠們又一動也不動地伏在那兒。

當小人把所有的灰田鼠都引到院子里后，就開始慢慢地向大門走去。

灰田鼠們一起順從地跟在他的后面爬去。

那個小人不停地吹著自己的小笛子，同時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去。他繞過懸巖，向下面的山谷中走去。他穿過了山溝和田野。密密層層的灰田鼠，好像一條灰色的小河那樣跟在他后面流去。

那個小人走了整整一夜，他和大群灰田鼠離格里明根古堡就愈來愈遠了。

當他們來到一個大湖旁邊時，星星已經隱沒了，天已經亮了。

緊靠著湖岸，一只灰色的老野鵝正浮在波浪上面上下顛簸著，好像一艘系住了船纜的小船。

那個小人兒一面不住地吹著笛子，一面就跳上了鵝背，那只老野鵝就慢慢地向湖心游去。

灰田鼠的隊伍頓時混亂了，他們沿著湖岸亂跳亂竄，但是湖上的小笛子吹奏得更響亮了，它熱烈地號召田鼠們跟隨它前進。

灰田鼠們就忘掉了世界上的一切，頓時亂紛紛地跳到湖水里去了……

4

當湖中的波浪淹沒了最后一批灰田鼠的頭時，老野鵝和她背上的騎士就向空中飛去。

“尼爾斯，你真是個好漢子!”阿卡說，“你把這件工作干得很出色。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力氣不停地吹奏，灰田鼠們就會把你咬得粉碎。”

“是啊，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尼爾斯一本正經地說，“我才換了一口氣，它們就咯吱吱地磨起牙齒來了。可是誰會相信，這枝小小的笛子竟能降伏一整批灰田鼠的軍隊!”尼爾斯說著從衣袋中拿出了那枝小笛子，仔細地從四面八方打量著它。“真是好東西!我們家里能有這么一枝笛子就好了。你得明白，我家地窖里的田鼠多得不得了，他們把我們的糧食吃掉了不少。”

“這是一枝有魔法的笛子，”老野鵝阿卡說，“一切飛鳥和走獸都得聽它的話。只要你把這枝笛子一吹，鷂鷹會像小雞一般從你的手心里啄食，狼會像蠢笨的小狗一般挨到你身邊對你表示親昵呢。”

“你是從哪兒拿來的?”尼爾斯問。

“這是貓頭鷹老爹法里麥尼耶銜來的。”老野鵝說，“是他老人家向樹林里的小妖精借來的。”

“樹林里的小妖精?”尼爾斯喊了一聲，他立刻感到渾身不自在起來。

“是啊，樹林里的小妖精，”阿卡說，“你為什么這么害怕?只有樹林里的小妖精才有這種笛子。而且這一點除了法里麥尼耶老爹和我，誰也不知道。小心了，你不能對任何人說。當小妖精聽到這枝笛子要由你來吹奏，他顯得非常不高興。后來貓頭鷹老爹再三再四地勸他……好容易才說服了他。可是小妖精為什么對你這么生氣呢?”

尼爾斯一聲不吭。他故意裝做沒有聽見阿卡最后的那幾句話。

但事實上，他卻很留心地把所有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心中感到非常害怕。

“這么說，小妖精把一切都記住了，”尼爾斯神情陰郁地想，“但愿他一點也不要把那一次事情告訴阿卡。如果讓阿卡知道了我曾經欺騙過小妖精，她立刻會把我趕出她的隊伍。那時候叫我怎么辦?叫我到哪兒去呢?”尼爾斯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為什么嘆氣?”阿卡問。

“我只是在打呵欠罷了。我有些想睡覺了。”

尼爾斯真的很快就睡著了。他睡得這樣熟，連他們降到地面上他也一點兒不知道了。

全群野鵝喧鬧地剛剛叫著，團團圍住了他們。但是馬丁推開了所有的野鵝。他把昏昏沉沉的尼爾斯從老野鵝的背上銜下來，小心地把他塞到自己的翅膀下面去了。

5

馬丁在同一個地方站了整整一天。他不敢多換腳，也不敢撲動翅膀，惟恐在無意之間驚醒了尼爾斯。

吃中飯的時候快到了，野鵝們紛紛飛到附近的沼澤中去。他們喊馬丁一起去。但他只是搖搖頭，把睡在他翅膀下面的尼爾斯夾得更緊。

可是馬丁并沒有挨餓——同伴們替他銜來了許多水藻和小蟲，他好容易才吃完了它們。

到了正午，鸛鳥愛爾明利赫先生飛到野鵝這兒來了。他一定要見尼爾斯，代表他自己和他的太太向這位小英雄表示謝意。

鸛鳥先生用一只腳站了整整一個鐘頭，等候尼爾斯醒來。但是，結果他還是見不到孩子，只得飛走了。

接著，又飛來了那幾只蝙蝠。從來沒有人在白天見過他們。因為他們是在白天睡覺的，白天對他們來說就是晚上。但到了晚上他們卻出來飛行，好像別人在白天的時候一般。這一次，他們為了尼爾斯，特地打破了他們的老習慣。

接著蝙蝠之后，跑來了那只老母貓。她很高興地搖著她那條僥幸保存下來的脫毛的尾巴。

但是馬丁把所有的客人都趕開了。

“走，走，回家去!讓孩子好好地睡一覺。”他咝咝地發火，對這些不經過邀請自動跑來的客人叫道。

6

當尼爾斯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里了。他從馬丁的翅膀下面悄悄地爬了出來，向格里明根古堡走去。

尼爾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無論如何要找到貓頭鷹法里麥尼耶老爹。他必須向老貓頭鷹探聽小妖精住的地方。也許，小妖精現在已經能寬恕他，重新把他變成真正的人了吧?

尼爾斯在格里明根古堡周圍來來去去地走了好久，竭力想看出棲息在某個塔樓尖頂上的法里麥尼耶老爹。但是四周一團漆黑，尼爾斯連自己的手也看不見。

他冷得索索發抖。正當他想回去的時候，突然聽見古堡上面有說話的聲音。

尼爾斯抬起頭來，只見黑暗中有四個圓溜溜的紅眼睛，好像四塊熾熱的煤炭一般在灼灼發光。

“現在他是個好孩子……但從前他卻常常吵得人家不安寧。”一位貓頭鷹姑姑用又輕又沙啞的聲音說，“多少鳥窠被他拆毀了!多少小鳥被他弄死了!他卻沒有受到過一次懲罰。但是有一次……”那位貓頭鷹姑姑說到這兒換了很輕很輕的聲音，“他做的那樁事情連說出來都很可怕，他竟敢去捉弄小妖精!小妖精就用魔法將他變成了……”

“難道他從此就不能再變成真正的人了嗎?”第二位貓頭鷹姑姑問。

“他現在想變人是很困難的。你可知道，他得用什么方法才能變成人?”

“什么方法?什么方法?”

“這是一個可怕的秘密，我只能湊著你的耳朵告訴你……”

于是尼爾斯看見，一對火紅色的眼睛移動起來，跟另一對火紅色的眼睛靠得很近很近。

不論尼爾斯怎么努力傾聽，他還是什么也聽不見。

他在古堡的墻下站了很久很久，等待著兩位貓頭鷹姑姑重新開口。但是那兩位姑姑低聲地談了一個痛快以后，就各自飛走了。

“看來我永遠不能變成人了!”尼爾斯一面傷心地想，一面向整群野鵝住宿的地方慢慢地走去。

(李俍民譯)

在20世紀前半期，瑞典的塞·拉格洛芙因《騎鵝旅行記》這部具有史詩規模和意義的作品的廣泛流傳和影響，獲得與安徒生齊名的崇高聲譽。由于這部長篇童話的成功，拉格洛芙成了世界上第一個榮膺諾貝爾文學獎的女作家和瑞典第一位科學院女院士。

本書主人公是家住瑞典最南部的男孩尼爾斯，他性格乖僻，對讀書毫無興趣，專愛惡作劇。當他去捉弄小妖精的時候，挨了重重的一記耳光，他覺得腦袋仿佛炸了似的，轟的一下摔倒在地，失去知覺。等他醒來，睜眼一看，天花板變高了，屋里樣樣東西都比原來大得多——原來尼爾斯自己變小了，被小妖精變成了一個拇指大的小人兒了。他于是騎上自家的白公鵝，跟隨一群大雁周游了瑞典，從春到秋，歷時八個月。在這八個月的神奇旅行中，他同雁群一起經歷了許許多多的險境，也發生了許許多多有趣的故事：狐貍斯密萊偷襲雁群時，尼爾斯勇敢機智地救了雁群的頭領阿卡隊長;尼爾斯幫助松鼠母子團圓，從而受到動物們的贊揚;阿卡單獨帶尼爾斯去幫助黑家鼠;阿卡借用小妖精神奇的笛子，由尼爾斯解除了灰田鼠對古堡的威脅;尼爾斯跟隨雁群去看鶴舞表演;尼爾斯破壞了狐貍斯密萊利用紫貂和水獺偷襲雁群的陰謀;狐貍斯密萊利用烏鴉劫走尼爾斯，尼爾斯利用錢罐脫險，飛行中尼爾斯從鵝背上滑落進了大海，后來被漁民捉住賣給一個公園，他和老鷹高爾果互相救助從公園逃脫，高爾果把他送到大雁飛行的終點，使他得以與大雁和白鵝重逢。在往回飛行的路上，尼爾斯聽到了無數故事和傳說……經過這段不平常的生活，尼爾斯學會了鳥獸語言，了解了它們的痛苦和歡樂，識別了善與惡，是與非，變得性格溫良，正直勇敢，誠實守信，富有同情心和責任感。當這一切都過去后，尼爾斯回到家里，不但恢復了原形，還成為了一個好孩子。

在《騎鵝旅行記》中，拉格洛芙把瑞典的地理地貌、文化古跡、歷史典故、民風習俗、飛禽走獸摻糅在一起，把她所知的一切都用童話筆墨體現在男孩和飛鳥的身上，通過他們的視角去看瑞典，通過他們的心靈去感受瑞典的地理、歷史、人文風情。《有魔法的笛子》是其中的第八章。

我們首先看到的是全景鏡頭：一座古堡被群山環繞著，山谷谷底有一條小溪在潺潺奔流。故事就發生在古堡里。雁隊的阿卡隊長從鸛鳥的口中知道灰田鼠們將對古堡中的谷倉進行毀滅性的擄掠，然后咬死居住在古堡中的所有動物。灰田鼠強盜們的兇殘、可怕從兩方面來寫，一方面是說灰田鼠們連老母貓的尾巴都敢咬，另一方面更著重描寫灰田鼠們之所以難于對付，是因為他們數量奇多——灰田鼠的隊伍蜿蜒著，如同“一條很長的灰色的路”，“那條路正在蠕動，正在搖晃，好像活的一般，它一會兒變闊了，一會兒變狹了，一會兒拉得很長，一會兒又縮短了”。拿長長的路來喻寫灰田鼠浩浩蕩蕩的隊伍，其洶洶的來勢躍動在讀者眼前，“黑云壓城城欲摧”，灰田鼠將會對古堡的居民構成多大的威脅是不言而喻的!而且灰田鼠還非常狡猾又韌勁十足：它們千方百計尋找攻進古堡的突破口，在古堡光滑的外墻上終于找到一塊略微往外突出的石頭。隨后便以集群的力量，咬的咬，抓的抓，挖的挖，最終使石頭脫落。隨后灰田鼠便從這突破口，洪水似的在古堡里漫溢開來。此時作家還騰出筆墨，從容地寫了灰田鼠們盡管肚子已經空餓卻并不見谷子就吃，而是很謹慎很小心地警惕古堡里有沒有古堡居民布下的陷阱。老鼠特有的神情、心態躍然紙上。我們也可在這里見出女作家文筆的細膩精到，猶如一件繡品，針針都見工夫。當灰田鼠們“互相推著，擠著，壓著，抓著，接著把他們的頭一下子鉆進松松的谷堆，開始貪婪地咬著顆粒飽滿的谷子”的時候，笛聲——有魔法的笛聲，忽然悠悠響起。這笛聲的神奇魔力是在灰田鼠們的襯托中顯現出來的。你看，餓慌了的灰田鼠放棄了嘴邊干松脆香的谷子，“像陀螺一般滾下樓梯，從同伴們的身上跳過去”，急急忙忙要躥到墻洞外面。

這是尼爾斯——已經濡染了雁群好品質的尼爾斯接受了阿卡隊長給他的任務，冒著遭群鼠圍攻的危險在吹魔笛。他用魔笛把群鼠引離古堡，走出山谷，穿過田野，“密密層層的灰田鼠好像一條灰色的小河那樣跟在他后面流去”，一直走到一個大湖旁邊。

尼爾斯跳上鵝背，隨鵝游向湖心。

灰田鼠們在笛聲的召喚下，紛紛跳進湖里。故事達到了高潮。

故事高潮過去以后，作者作了交代：有魔法的笛子是向小妖精借來的。而尼爾斯如要變回正常人，則還有一個“可怕的秘密”等著他。

這個灰田鼠襲擊城堡的故事，其實是一個歐洲古老的傳說，拉格洛芙將它鑲嵌在自己的童話里，文藝性、趣味性、知識性都有了。僅從這一章里，我們也能感悟到《騎鵝旅行記》的構思方式、女作家豐富的想象力、文筆的生動活潑和樸素自然。

(韋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