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之命第三十

文侯之命第三十

【原文】

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瓚，作《文侯之命》。王若曰[1802]：“父義和[1803]！丕顯文、武，克慎明德[1804]，昭升于上[1805]，敷聞在下[1806]，惟時(shí)上帝集厥命于文王[1807]。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1808]，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1809]，肆先祖懷在位[1810]。“嗚呼！閔予小子嗣[1811]，造天丕愆[1812]。殄資澤于下民[1813]，侵戎我國家純[1814]。即我御事[1815]，罔或耆壽俊在厥服[1816]，予則罔克[1817]。曰[1818]：‘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1819]！’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1820]。“父義和！汝克紹乃顯祖[1821]，汝肇刑文、武[1822]，用會(huì)紹乃辟[1823]，追孝于前文人[1824]。汝多修[1825]，捍我于艱[1826]，若汝，予嘉。”

【注釋】

[1802]秬鬯（jùchàng）：古時(shí)祭祀用的一種香酒。秬，黑黍子，古人視為嘉谷。圭瓚（zàn）：古代祭祀用的一種像勺子的玉器。王：周平王。若：這樣。

[1803]父：西周時(shí)王室對同姓諸侯中尊長的稱呼，周和晉同姓，所以平王稱晉文侯為父。義和：文侯的字。

[1804]明：勉，努力。

[1805]昭：明，指光輝。上：上天。

[1806]敷：布。聞：名聲。下：下土。

[1807]惟時(shí)：于是。集：下，降。文王：《史記·晉世家》寫作“文武”，即文王和武王。

[1808]先正：即老臣，公卿大夫。左右：佐佑，輔佐。昭：指導(dǎo)。辟：君。

[1809]越：于。猷：謀。率從：遵從。

[1810]肆：所以。懷：安。

[1811]閔：不幸。嗣：繼承。

[1812]造：遭受。愆：懲罰。指幽王被殺。

[1813]殄：絕。資：財(cái)，指福利。澤：德澤。

[1814]侵戎：侵伐。純：眾多。

[1815]即：今。御事：治事大臣。

[1816]或：有。耆壽：老成人。俊：讀為“駿”，長久。孫詒讓說。服：位。

[1817]克：勝，勝任。

[1818]曰：平王說。以下九字是平王曾經(jīng)呼告的話。

[1819]惟祖惟父：祖輩父輩諸侯。伊：語氣助詞。恤：憂慮。

[1820]績：成，促成。綏：安。

[1821]紹：繼承。顯祖：指唐叔，晉國的始封君主。

[1822]肇：勉力。刑：制御。文武：文武百官。

[1823]會(huì)：會(huì)合諸侯。紹：繼續(xù)，延續(xù)。辟：君。

[1824]孝：好。文人：有文德的人。前文人，指文王、武王。

[1825]修：長，引申為休美。

[1826]捍（hàn）：“捍”的古字，保衛(wèi)。捍我于艱，指救周驅(qū)逐犬戎。

【譯文】

平王賜給晉文侯祭祀用的香酒和玉器，《文侯之命》勉勵(lì)他。王這樣說：“族父義和啊！偉大光明的文王和武王，能夠慎重行德，德輝升到上天，名聲傳播在下土，于是上帝降下那福命給文王、武王。也因?yàn)橄惹暗墓浯蠓蚰軌蜉o佐、指導(dǎo)、服侍他們的君主，對于君主的大小謀略無不遵從，所以先祖能夠安然在位。“啊！不幸我這年輕人繼承王位，遭到了上天的大責(zé)罰。沒有福利德澤施給老百姓，侵犯我國家的人很多。現(xiàn)在我的治事大臣，沒有老成人長期在職，我便不能勝任了。我呼吁：‘祖輩和父輩的諸侯國君，要替我擔(dān)憂啊！’啊哈！果然有促成我長安在王位的人了。“族父義和啊！您能夠繼承您的顯祖唐叔，您努力制御文武百官，用會(huì)合諸侯的方式延續(xù)了您的君主，追懷效法文王和武王。您很好，在困難的時(shí)候保衛(wèi)了我，像您這樣，我要嘉獎(jiǎng)您！”

【原文】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1827]，寧爾邦。用賚爾秬鬯一[1828]，彤弓一[1829]，彤矢百，盧弓[1830]一，盧矢百，馬四匹。“父往哉！柔遠(yuǎn)能邇[1831]，惠康小民[1832]，無荒寧[1833]，簡恤爾都[1834]，用成爾顯德。”

【注釋】

[1827]視：治理。師：眾。

[1828]賚：賞賜。秬鬯：秬和郁草合釀的香酒。卣（yǒu）：酒器。

[1829]彤：赤色。

[1830]盧：黑色。

[1831]柔：安撫。能：親善。邇：近鄰。

[1832]惠：愛。康：安。

[1833]荒寧：荒廢和安逸。

[1834]簡：大。恤：安。都：國都，指代晉國。

【譯文】

王說：“族父義和啊！要回去治理您的臣民，安定您的國家。現(xiàn)在我賜給您黑黍香酒一卣；紅色的弓一張，紅色的箭一百支；黑色的弓一張，黑色的箭一百支；四匹馬。“您回去吧！安撫遠(yuǎn)方，親善近鄰，愛護(hù)安定老百姓，不要荒廢政事，貪圖安逸。大力安定您的國家，以成就您顯著的德行。”

【解析】

文候，指晉文侯，名仇，字義和。本篇是周平王表彰晉文侯功績的冊書。周幽王荒淫無道，寵愛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廢申后和太子宜臼，立褒姒為后，伯服為太子。申后的父親申侯聯(lián)合犬戎攻殺幽王。諸侯擁立宜臼為王，就是周平王。晉文侯、鄭武公等捕佐周平王平定戎亂，東遷洛邑。平王表彰晉文侯的功績，賜給車馬弓矢，作《文侯之命》。

關(guān)于此篇的成篇時(shí)代，素有爭論。《書序》認(rèn)為是平王賜命晉文侯。但是，《史記·晉世家》和劉向《新序·善謀》卻認(rèn)為是春秋時(shí)周襄王賜命晉文公的命詞。其實(shí)，周平王賜命晉文侯和周襄王賜命晉文公這兩件事在史籍中都有提到。《左傳·隱公六年》記“周桓公言于王曰：‘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國語·鄭語》也記有“晉文侯于是乎定天子，古平王賜命焉。”而《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記載晉文公重耳城濮之戰(zhàn)之后的周襄王賜命禮時(shí)則說“用平禮也”，即指晉文公接受賜命使用的禮儀是按照當(dāng)年平王賜命晉文侯的禮儀的規(guī)制進(jìn)行的。周代王室稱諸侯為侯或?yàn)楣怯兄贫鹊摹９轻槍δ觊L的，或者有公的爵位的諸侯的稱呼。諸侯如果不是達(dá)到這樣的資格，一般都只稱侯。本篇名為“文侯之命”而不是“文公之命”，應(yīng)該是指平王東遷時(shí)，勤王的晉文侯接受的冊命。

自從平王東遷以后，周王室的威信和勢力一落千丈。王室開始越來越仰仗諸侯的庇護(hù)，因而自此以后的王朝王室冊命已經(jīng)越來越?jīng)]有此前西周王朝冊命的威嚴(yán)，而越來越顯現(xiàn)出王室對于諸侯的巴結(jié)。表現(xiàn)這種巴結(jié)的一個(gè)很明顯的征徵，就是冊命開始流于禮儀化，開始考究如何使冊命不至于失去禮儀的尊嚴(yán)，也就是如何不失去為王的尊嚴(yán)。

此外，東遷使周王室失去了宗周的王畿，使得此后的冊命不再具有授民授疆土的闊綽，從前的受命諸侯開始成為真正的實(shí)力存在，而表現(xiàn)在冊命禮典上，就是王室只能在冊命中賞賜一點(diǎn)象征禮儀的賞賜物品。比如本篇，就只能在賜命晉文侯時(shí)，除了簡單地叮嚀他“歸視爾師，寧爾邦”之外，就是賞賜“秬鬯一卣”，以及“弓矢”和“馬匹”而已。本篇文字體例與習(xí)見的周代冊命文獻(xiàn)一致，因其只記錄下平王冊命的內(nèi)容，故也可以視為誥命體文獻(xiàn)，是可信的真文獻(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