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我不在春天，不在夏季，而是在這冬淺秋深的日子里，乘車駛向沂南縣城。行人攘攘。車窗外，一排排房屋粉墻灰瓦，鱗次櫛比。目光從路邊的標識和建筑上掠過，停落在渡假村門前的青草地上，眼前映入幾座宏偉的建筑，門上方，分別書寫著溫泉、客房和餐飲中心，與之毗鄰的，是正在興建的第三期工程，古色古香的商業街和別墅群。跨入溫泉接待中心，穿過長長的文化長廊，有流暢的音樂悠揚起來。是那迭奏的弦管，是那輕撥的瑤琴，是那“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音符紛紛。在這樣的地方，總覺得需要低眉。低眉，不是《琵琶行》里的"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不是女性的嬌羞與卑怯，而是順從而行，一意關注腳下的水汽和泉流，傾聽導游的解說：水溫高過38℃的為溫泉，水溫高過78℃的為湯泉……

小橋流水，美人如斯，腳下的青石板路蜿蜒向前，行進中，但見頗俱童心的兒童樂園，環繞的籬笆上花束簇起;模擬的海濱浴場，涌動著此起彼伏的潮聲;還有筆直塑成的椰樹，栩栩如生，把人們帶進南方海岸線上的熱帶雨林。在這里，隨處可見亭臺樓閣，假山池塘，花卉走廊。圣泉之外，草木早已枯朽，而園內卻依然樹木蔥蘢，一片生機。池塘里的魚兒自由自在地戲水，水中蓮花無拘無束地開放。豐富的地下溫泉，形成了周圍獨特的小氣候，季節在這里推遲不前。好象這里不是溫泉，而是供人們休憩游玩的園林，那一泓泓清澈的泉池，不過是園林風景中鑲嵌的一個個精美的點綴。難怪詩人王心鑒留詩贊：“偶浴竹影泉，直入逍遙鄉。天風沐芳草，靈石倚幽篁。澄懷共云游，息心但坐忘。結廬在此境，長居待天荒。”

從文化長廊里出來，我們換下冬衣，穿上色彩鮮艷的泳裝，依次走向大小不等、形狀各異的湯泉，牛奶浴，玫瑰浴，當歸浴，首烏浴、魚療館、游泳池……天然的溫泉，不摻一點雜質，平靜的水面，在午后的陽光下波光粼粼，清澈見底。我們就像快樂的鳥兒，歡快地撲向溫泉，將身體浸入齊腰深的水中。此時此刻，不妨捧一杯咖啡，一邊品嘗，一邊享受溫泉沐浴的時光。泉畔一側，有人吟：“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觸景生情，是否又想起了雍容華貴的楊貴妃，想起了龍橋橫亙、廊廡逶迤的華清池？我發現，溫泉里人來人往，四周的人卻極安靜，少喧嘩，多享受，沒有人打鬧歡騰，優雅如一池又一池靜美的蓮花。

書上說，楊玉環天生麗質，擅歌舞，通音律，然而初入皇宮時，唐玄宗沒有因此而對她多加注意，有一次，她和宮女到花園里賞花，無意中碰著了含羞草，那形態，就像因為看見玉環的美貌而羞得抬不起頭來。連花都自慚形穢，一時紛紛傳揚。玄宗自然也聽說了這個“羞花的美人兒”，這才對她寵愛有加，從此便有了“群吏伏門屏，貴人牽帝衣”的優越的待遇，有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佳話。

在與同伴的對望中，我發現女性在溫泉里沐浴真的是很美，你看身邊那出浴的女孩，發髻高綰，落落出眾，清雅脫俗，就如一株株復葉叢生的“含羞草”，一個個臉頰緋紅，肌膚水潤，莫不充滿青春的活力。只是她們處在不同的時代，她們有理想，有抱負，像許多新時期的女性那樣，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發揮著青年一代的作用并作出貢獻。

遙想當年，華清池的溫泉親吻著玉環的身體，撩動著她的臉頰，清澈的泉水亦洗去了心頭化不開的心結。在那萬般嬌媚、羞怯轉身的背影里，已看不見長聚眉間不解的愁顏。繚繞的水汽中，她玉腕輕繞，肌膚豐腴，一展笑容為君來，秀發高綰蝤蠐直，一絲柔弱無力的慵倦格外迷人。

曾去過華清宮，不過是一座飛檐翹角、紅墻綠瓦的離宮。據說當年地下的溫泉，漫天飛雪也阻礙不了上升的熱氣，那些氤氳的水汽，在寒冬的凌冽下化雪為霜，從此帝王們砌石起宇，興建宮殿，成為皇家游宴享樂的別苑。千年之后的今天，華清池遺址還在，然而走進深深的宮殿，早已觸摸不到昔日的溫暖。

而涌動在我們的身邊的，是古老而又年輕的智圣湯泉，超過了華清池溫泉的水溫和規模，現代恢宏的建筑，也已超過了它的豪華和舒適，而且就在我們的身旁。翻開歷史，我們便會看到，秦時就在沂南設縣，為陽都，有著燦爛而悠久的文化，這里曾有北寨漢畫像石墓，是孔明諸葛亮的誕生地，這更使智圣湯泉勝名遠播。如此天賜良泉，怎么不是沂南人民的驕傲，沂蒙山區人民的驕傲呢？

晚上，我們留宿在渡假村，別墅式的居所，上下兩層的結構，恬淡舒適，環境優雅。前面是一個陽臺，后面是幽巷和園林，這里竹影婆娑，暗香馥郁。竹林里，群集著些宿鳥，黃昏時，能聽見鳥兒們暮歸;至清晨，亦能聽到鳥兒悄悄地集群。那清脆的鳴叫，嚶嚶成韻，委婉動聽，直叫得人心醉。

夜晚來臨，窗外燈光爍爍，安靜的房間里無聲無息。早上起床，在陽臺上停佇，竹林里再次傳出稚鳥的啁啾，它們好像如我一樣剛剛睡醒，嘰嘰喳喳地擁擠著，等待一場嶄新的邀約，好去作無雪的冬天的旅行。一片飄起的落葉，或許就是一封遠方的書信，帶著簌簌的驪歌，挾著漫天卷地的雪花，在季節的深處抵達，它的聲音充滿了高雅，充滿了快樂。

若荷

本名宋尚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作品散見《散文選刊》《中華散文》《山東文學》《滿族文學》《散文百家》《中國文學》《火花》《草海》《北方文學》《名作欣賞》《青島文學》《讀者》《芒種》《歲月》等國內外數百余家報刊，著有《悠悠茶香》《像一片葉子一樣成長》等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