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尋西山隱者不遇

丘為

絕頂一茅茨，直上三十里。

扣關(guān)無僮仆，窺室唯案幾。

若非巾柴車，應(yīng)是釣秋水。

差池不相見，黽勉空仰止。

草色新雨中，松聲晚窗里。

及茲契幽絕，自足蕩心耳。

雖無賓主意，頗得清凈理。

興盡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注釋

⑴茅茨：茅屋。

⑵扣關(guān)：敲門。僮仆：指書童。

⑶唯案幾：只有桌椅茶幾，表明居室簡陋。

⑷巾柴車：指乘小車出游。

⑸釣秋水：到秋水潭垂釣。

⑹差池：原為參差不齊，這里指此來彼往而錯過。

⑺黽勉：勉力，盡力。仰止：仰望，仰慕。

⑻“草色”二句：這是詩人經(jīng)過觀察后亦真亦幻地描寫隱者居所的環(huán)境。

⑼“及茲”二句：及茲，來此。契，愜意。蕩心耳，滌蕩心胸和耳目。一本無此二句。

⑽“雖無”二句：意謂雖沒有受到主人待客的厚意，卻悟得了修養(yǎng)身心的真理。

⑾興盡：典出《世說新語》晉王子猷雪夜訪戴的故事。

⑿之子：這個人，這里指隱者。一作“夫子”。

作品譯文

高高的山頂上有一座茅屋，從山下走上去足有三十里。

輕扣柴門竟無童仆回問聲，窺看室內(nèi)只有桌案和茶幾。

主人不是駕著巾柴車外出，一定是到秋水碧潭去釣魚。

錯過了時機(jī)不能與他見面，空負(fù)了殷勤仰慕一片心意。

新雨中草色多么青翠蔥綠，晚風(fēng)將松濤聲送進(jìn)窗戶里。

這清幽境地很合我的雅興，足可以把身心和耳目蕩滌。

我雖然還沒有和主人交談，卻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清凈的道理。

玩到興盡就滿意地下山去，何必非要和這位隱者相聚。

賞析

丘為，唐代詩人，其傳世作品不多。本詩之所以廣為流傳，在于它寫隱逸之情時另辟蹊徑，道出了另一番味道。

整首詩可以分為兩部分，前八句寫尋隱不遇，似露失望惆悵之意，后八句則宕開一筆，寫隱者的高雅情趣與所居環(huán)境的閑靜優(yōu)美，將他的志趣與詩人自己的追求訴諸于筆端，表現(xiàn)出了一種倚世獨(dú)立的精神境界。

詩的前兩句寫隱者居所的高、遠(yuǎn)、簡，“絕頂”言其高，“茅茨”，為茅草屋，指其簡，“三十里”則語其遠(yuǎn)，如此，作者卻要“直上”尋找隱者，可見詩人對他的欽佩之情，必欲見之而后快。這樣的鋪陳渲染，便讓讀者對隱士為何等高人充滿了想象與期待。

“扣關(guān)無僮仆，窺室惟案幾。”寫詩人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卻連個仆人也沒有遇到，屋里亦是空空如也。《尋隱者不遇》中“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詩人雖未見隱者，但也有童子可問，知其所去。而本詩中詩人未見僮仆。依筆者看來，隱者可能只有一、兩個僮仆，出門時帶去了，或者根本就沒有。詩人敲門時，無人應(yīng)答，門上無鎖，可推門而入。直觀其室，室內(nèi)只有案幾，無任何奢華之物。這樣，隱者又何必用僮仆呀？真正的隱者是要剔除物欲、反觀內(nèi)省的，由此可見，該隱者必是真高人雅士。

五六句中，是詩人的想象。隱者不在，詩人不免要推斷他的去向，或砍柴或垂釣，都是人與自然的交流，都脫離了人世的紛擾與欺詐，尤其是“垂釣”古人更是把它當(dāng)作一種閑適脫俗的生活，“閑來垂釣碧溪上”“獨(dú)釣寒江雪”等詩句便是明證。詩人如此寫，更突出了隱者的超然。

七八句，寫了詩人不遇的心情：錯過了與隱者相遇的機(jī)會，就只能失落地在心里默默地對他表示無盡的景仰了。詩人不辭辛苦、跋山涉水去尋隱者，不得相見，此時的失望與憂郁不免要溢于言表了。

“雨中草色”“窗里松聲”，色極悅目，聲極悅耳。九十句描畫了這里空氣清新、草色青翠、青松掩映的優(yōu)美環(huán)境，頓時便讓讀者從詩人所渲染出因不遇產(chǎn)生的惆悵之情中脫離出來。

不能相見，或?yàn)槿焙叮谶@優(yōu)雅的居所里，詩人卻感到與隱者的幽情逸致產(chǎn)生了契合，身心也如被清水蕩滌了一般變得澄澈清明，雖然沒有賓主相見的興奮，但卻也深深地體悟到了清凈無為的禪理，而這正是此行真正的目的，目的達(dá)到，便可欣然下山，又何必等著與隱者相見呀？詩的最后六句直接陳述了自己的想法，表現(xiàn)了詩人灑脫不羈的心性和追求。

在筆者看來，詩中句句在寫隱者，也時時在寫詩人自己，寫他對隱居遁世、恬淡怡然生活的追求，而最巧妙的是以“不遇”來表情達(dá)意。

作者簡介

丘為（生卒年不詳），字、號均不詳，唐代詩人，蘇州嘉興（今浙江嘉興市）人。事繼母孝，嘗有靈芝生堂下。屢試不第，歸山攻讀數(shù)年，天寶初年，進(jìn)士及第，累官至太子右庶子，貞元四年（788）為由前左散騎常侍致仕。年八十余，而母無恙，給以俸祿之半。

為善詩，與王維（約701 — 約761）、劉長卿（約726 — 約786）友善，時相唱和。80多歲辭官還，貞元間卒，年九十六。相傳是唐代享壽最高的一位詩人。其詩大抵為五言，格調(diào)清幽淡逸，多寫田園風(fēng)物，為盛唐田園山水詩派作者之一。以《題農(nóng)父廬舍》、《尋西山隱者不遇》、《左掖梨花》、《泛若耶溪》等較著名。例如：“冷艷全欺雪，余香乍入衣”(《左掖梨花》)，堪稱佳句；“春風(fēng)何時至？已綠湖上山”（《題農(nóng)父廬舍》），工于煉字，王安石《泊船瓜洲》之“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蓋脫胎于此。原有集，已佚。